同一个词汇,比如「うるさい」要不要写汉字,汉字写哪个好?怎么日本人时而写汉字,时而又写假名呢?相信不少日语学习者都有过类似的困惑。今天我们就来看看日本人,特别是现在日本年轻人使用汉字时有哪些习惯。想不到我们习以为常的汉字,在日本人那里又玩出了新花样。
据日本学者笹原宏之在大学生中所做的调查,几乎所有的日本大学生都将“睫毛”直接写成了「まつげ」,而不是「まつ毛」;“鼻毛”则几乎全部写成了「鼻毛」,而不用「はなげ」。此外,“腿毛”大部分人写成了「すね毛」,“眉毛”则写「まゆげ」「まゆ毛」「眉毛」的人都有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原来,受访的学生们普遍认为,如果是重要的“毛”,或与外形、时尚能挂上钩的“毛”,比如“睫毛”就会用平假名来标记;而可有可无的“毛”、无关紧要、不影响外观的“毛”,比如“鼻毛”就会用汉字来表记。至于眉毛,要看个人怎么界定了,所以写什么的都有。
同样的,还有表示好恶的「好き嫌い」。常常用于表白的日语「すき」一词,女生们普遍认为「好き」才是认真的表白,片假名的「スキ」只是开玩笑。所以跟日本女生表白时,一定要看清楚自己到底输入的是不是「好き」,不小心打成「スキ」会让对方误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,不是真心实意的表白呢。
其实,在选择汉字还是平、片假名时日本年轻人是非常用心的。比如令人心寒的“讨厌你”「嫌い」,为了不让对方伤心尴尬,日本女生一般会选择片假名的「キライ」来降低这个词的杀伤力。除非是真的要表达对某些物品生理上的厌恶,否则轻易是不会用「嫌い」的。
片假名给人的感觉不够正式,可是因为外来语往往用片假名标记,所以给人一种时髦的感觉。化妆品之类时尚相关的产品,往往除了汉字都会再用一个片假名标注的外来语,作为正式的产品名。比如pola的这款化妆水,产品名称用外来语的「ローション」,下方会标注汉字的「保湿化粧水」。
不过,时尚的感觉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。明治时代曾用来标记coffee的汉字“珈琲”,如今被当成别有一番情调、时尚感的汉字,被许多咖啡厅使用。「珈琲」的汉字,有一种怀旧、沉淀、优雅的感觉,反而比英文的「Coffee」更显品味。
不过,一般在日本人看来,汉字有一种正式、正统的感觉,而假名则更灵活、适应性更广。相应的,连数字里都是汉字数字的一二三四,要比阿拉伯数字的1234要位列更高。在街区号码标识中,高一级的会用汉字数字,再往下才会用阿拉伯数字。比如,日本著名作家武者小路実篤的出生地,是现东京都千代田区一番町17番地,高一级的“一番町”用汉字,后面的“17番地”就用阿拉伯数字。其它比如「二丁目3号」等等,都以此类推。
此外,像武道、珠算、书道等的段级位认定中,初级水平的1-10级都用阿拉伯数字表示。水平提高后申请的初段、二段、三段……九段、十段的段位,一般都用汉字数字来表示。比如前两天输给人工智能阿法狗的韩国棋手李世石九段,日本用的也是汉字“九段”。
照这么看,单位机构的名称有汉字一定会写汉字才对,可是也不尽然。日本“国立癌症研究治疗中心”日语表记为「国立がんセンター」,明明「がん」有汉字「癌」,但却要特意用平假名来标示。
原来,汉字的“癌”容易让患者产生重病的联想,令人有恐惧感,因此才特意不用汉字改用假名的。可其实“癌”这个汉字,产生于北宋前后,当时指的是痈疽之类的脓肿,取义自脓肿表面凹凸、形同岩石的特征,并没有重病的意思呢。即便如此,日本人还是考虑当下人们的观感的心情,来选择使用汉字和假名。
不仅是用假名代替冷冰冰的汉字,像是自动售贩机里的饮料,为了增加吸引力,往往会用「あったか〜い」「つめた〜い」这样的标识。总之,一切以文字阅读者的观感为先。
除了用假名还是用汉字的问题外,日本人还要面对同一个词用哪个对应汉字的问题。比如大家熟知的「うるさい」(吵闹、烦人)一词,其汉字可以写为「煩い」,有的字典上还会标注「五月蝿い」,而日本很多年轻人会写成「八月蝉い」。这是怎么回事?
其实,这个问题日本自古有之。不同身份的人,会用不同的假借字。比如「ゆだん」一词,室町时代和尚会用汉字「油断」,而朝廷的贵族官员会写成「遊端」,武士会写成「弓断」。不同身份的人,对“疏忽大意”有不同的感受和理解。
日本人认为不同的假借字,可以传达出不同的氛围和心情。同样是阳光,春天的和煦阳光会写为「陽差し」,而夏天耀阳直射的阳光会写为「日射し」,秋冬阳光变得不那么耀眼燥热了,就写成「日差し」。使用不同的汉字,表现出了不同季节阳光的变化和人的不同感受。
因此,很难说「うるさい」对应的三组汉字哪个是错的。中世的日本,贵族们把「うるさい」写成「右流左死」,暗指被贬的菅原道真恶灵作祟。明治时期的作家坪内逍遥因嫌初夏跑进房间的蚊蝇惹人烦,把「うるさい」写成了「五月蝿い」。现在的年轻人把「うるさい」写成「八月蝉い」,也很能表现季节感,说不定慢慢地也会被字典收录进去。
日本人在假名和汉字之间自由转换,创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记方法。我们学习日语,不妨也按图索骥,也许能通过他们的行文,更深入地理解日本人的语言和心灵。